北京文化守护人|霍燚:用创新方式传承中和韶乐

http://ddx.gubit.cn  2023-10-11 20:00  北京文化(000802)公司分析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天坛神乐署中和韶乐”代表性传承人霍燚。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天坛神乐署中和韶乐”代表性传承人霍燚。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

北京文化守护人霍燚,1985年8月出生,天坛公园神乐署雅乐中心副主任。霍燚自2007年来到神乐署以来,逐渐担起神乐署文化研究的重任,在历史文献探索、宫廷音乐研究、失传乐器恢复等工作中做出了杰出贡献,使天坛祭祀音乐的恢复工作得以持续发展,取得突破。作为一名“天坛神乐署中和韶乐”传承人,他与团队共同守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三千年礼乐文明。

霍燚还记得第一次聆听中和韶乐的情形。作为明清两代用于国家祭祀天地、祖先等重大国事活动的专用礼仪性音乐,中和韶乐一字一音、节奏均匀、不疾不徐。缺乏优美动感的旋律,让它听起来似乎“平平无奇”。

经过多年的研究和传承,霍燚才感受到它润物细无声的震撼。“正所谓大音希声。中和韶乐承载的是中华文化,体现了中正平和的思想。”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天坛神乐署中和韶乐”的代表性传承人,霍燚和团队正致力于用创新的方式传承、传播中和韶乐,让古老的音乐遗产焕发新的光彩。

团队在演奏清代的“中和韶乐”。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团队在演奏清代的“中和韶乐”。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

从故纸堆中挖掘中和韶乐

在天坛西外坛,神乐署朱门紧闭,正在修缮。这里曾是明清两朝演习祭祀礼乐的综合场所,培养的乐舞生专用于京师九坛八庙大祀和中祀的祭祀活动,是当时的最高礼乐学府。

神乐署的正殿凝禧殿内,乾隆御笔“玉振金声”的巨大匾额高悬。舞台上的灯光亮起,编钟、编磬等乐器熠熠发光。霍燚持起木槌,敲击编磬上悬挂的绿莹莹的灵璧石,清脆悦耳的声音和悠长的余音蔓延开来,回响在整个大殿中。

2006年,天坛神乐署中和韶乐入选首批北京市级“非遗”名录。彼时,在北京联合大学历史系读大三的霍燚正在寻找实习单位。从小学到大学,他一直在校民乐团吹笙,所以和其他同学去博物馆实习不同,老师推荐既懂历史、又会乐器的他到神乐署试一试,促成了他与中和韶乐的交集。

中和韶乐是中华民族传承了几千年的雅乐,源自西周时期,传承至明清时期,定名为中和韶乐,寓意中正平和美好的音乐。中和韶乐指的是明清时期皇家专用于祭祀、朝贺、宴飨的音乐。它也被称为八音乐,以金、石、丝、竹、土、木、匏、革8种材料所制成的编钟、镈钟、编磬、笙、琴和瑟等16种乐器演奏,融礼乐歌舞为一体。

经过专家学者数十载的挖掘整理和社会性传承人的口口相传,一部分中和韶乐的曲目得以保留记录。上世纪90年代,天坛的专家通过研究文献仿制了一批演奏乐器,并对中和韶乐进行录音。本世纪初,每年春节期间,复原的中和韶乐被搬上舞台,在公园的南神厨小剧场上演。当时的演出团队是公园聘请的外来团队。

2004年,被政府列入“文物抢险修缮计划”的神乐署完成修缮,向社会开放。公园考虑将中和韶乐的排练演出场地设在神乐署,并组建一支公园自己的雅乐团。2007年,毕业后的霍燚通过公招考进天坛公园,来到神乐署工作,“历史加音乐正是古乐,这份工作融合了我的专业知识和兴趣爱好。无论研究还是演奏,我都可以发挥专长。”

演出前,霍燚听编磬音色。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演出前,霍燚听编磬音色。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

和霍燚一样,20多位会演奏民乐的年轻人经招聘来到神乐署。公园邀请故宫博物院清代宫廷史专家万依、海政歌舞团指挥黄海涛考证历史、发掘古乐谱并指挥演奏,协助他们排练中和韶乐。但当时神乐署掌握的中和韶乐曲目有限,每场演出只能撑15分钟。要想继续恢复和发展中和韶乐,进行基础性研究尤为迫切。

2009年,霍燚加入《中和韶乐与天坛文化发展的关系》课题。“在排练和登台过程中,我经常思考,中和韶乐一字一音的出处是哪里?当时的乐器和服装是什么样的?带着这些问题,我频繁前往国家图书馆寻找答案。”他查阅大量书籍和期刊文献,研究乐律、乐器仿制和雅乐的最新研究成果。

《大清会典图》《皇朝礼器图式》《律吕正义后编》……为了还原明清时代宫廷音乐的原貌,霍燚从拗口艰涩的古文中,整理出每一段音乐的背景、乐队的规制、所用乐器的数量、使用的年代、相关的礼仪、演出服装的样式和材质等资料,光是记录的笔记就多达数十本。

2012年,天坛神乐署雅乐团正式成立。这些详实的研究成果应用在了舞台上,使中和韶乐以更加精准考究的形式重现。2019年,“天坛神乐署中和韶乐”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霍燚多年来对中和韶乐的研究成果加入到申报材料中。两年后,第五批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名录公布,天坛神乐署中和韶乐入选。

霍燚在研究《律吕正义后编》。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霍燚在研究《律吕正义后编》。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

让失传乐器重获新生

演出的曲目和形式确定了,雅乐团展示中和韶乐还面临另一个难题——乐器。

最初,乐团每天在神乐署演出6场,冬季也不间断,和音乐厅恒温恒湿的环境不同,偌大的凝禧殿室温和室外几乎无异,北方气候干冷,笛、排箫等竹制乐器被吹奏时受热,冷热交替容易开裂。“竹子裂一个小缝儿,吹着吹着就没声儿了,可能会造成舞台事故。”霍燚说,起初他们尝试用502胶将裂缝堵上,但使用过程中不断有新的裂缝出现。

用竹子不行,雅乐团就寻找替代材料自己做。他们最终找到了PPR高分子聚合材料,制成的乐器音色也很动听。

演奏过程中,乐团还用上了竹类乐器篪。热映的《封神》电影中,伯邑考吹奏的乐器正是篪。同为横吹的乐器,笛子吹奏时一手在前,一手在后,篪吹奏时两手都放在前边,手指指向自己,显示对君王的谦卑与恭敬。据史料记载,篪到唐宋以后在民间失传,仅保留在宫廷雅乐当中。霍燚和团员根据文献上的图,一比一还原制作了篪,但其音律有问题,不能用于舞台演奏。

“我咨询参加过民国期间祭孔的张志荣老先生,他说,当年演奏的乐器中,篪确已失传,祭祀时候仅作为摆设举着做做样子。”为了恢复篪的演奏,霍燚查找了大量关于篪的典籍资料,并根据现代物理学的原理对篪的尺寸、指法进行了改良,最终开发出了目前舞台当中所使用的篪。演出时,乐团将篪展现给观众,让这一失传的乐器重获新生。

用新材料取代竹子制成笛子后,笛子上的龙头仍需雕刻,雅乐团干脆一并承包了道具的制作,他们进行技术革新,学习3D打印技术,将非遗“盘活”。走进神乐署创新工作室的操作架,小车床、小刨床、钳工工作台等一应俱全。从选材、切割、打磨,到上漆、描金、彩绘、雕刻、搭配流苏,再到打孔、定音……各个环节都是流水作业。

天坛神乐署创新工作室班长徐继伟和同事在制作演出用的龙笛。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天坛神乐署创新工作室班长徐继伟和同事在制作演出用的龙笛。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

身形高大的宋磊在雅乐团负责打击乐,由于家邻近钢铁研究总院,他从小就看着老师傅们车铣刨磨,学会了加工零件的“副业”,成了乐团里的手艺人。

“我们雅乐团的成员都是一专多能,很多人会两三种乐器,大家既能演、也能讲。”作为神乐署雅乐中心副主任,霍燚对乐团成员不吝称赞。他说,除了演奏,雅乐团还承担着展示、传播中和韶乐的任务。无论是平日里还是展演时,乐团的演员都会讲解古代乐理知识,展示古乐器的演奏方法,邀请观众上台敲一敲编钟、编磬,和古乐器近距离接触。

融入“说唱”的宫廷乐

中和韶乐被称为“华夏正声”,有着“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的绝赞,让孔子沉迷其中。但在当下,年轻人更喜欢“噪”的音乐,中和韶乐难免曲高和寡。

如何传播好中和韶乐,使观众从中了解雅乐文化,增加文化自信,同样考验着雅乐团的创新能力。霍燚认为,雅乐团不能只展示一字一音的中和韶乐,也要挖掘更多的宫廷雅乐乐种。“过去皇帝宴请文武百官,大臣向皇帝敬茶、敬酒时有音乐响起,皇帝阅兵时有军乐,皇帝仪仗行进时还有卤簿乐,我们演奏这些雅乐并进行背景介绍,让观众对宫廷文化有更深入的了解。”

他举例说,过去清代皇家宴席有各民族的乐舞,其中蒙古乐以“说唱”的形式进行展示。乐团邀请会蒙古语的老师教授他们发音,将节目搬上舞台,观众觉得耳目一新。

乐团还根据文献记载,增加了画角、铜角、龙鼓等乐器,使演出效果更加丰富。虽说众口难调,他们仍尽量在学术和观众喜好之间达到平衡。

“天坛神乐署中和韶乐”团队成员在换明代演出服。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天坛神乐署中和韶乐”团队成员在换明代演出服。新京报记者 浦峰 摄

“祭祀的时候是在凌晨,祈年殿的院中一片黑暗,只有燔柴炉的火光在跳动。祈年殿影影绰绰,皇帝和文武百官肃然起敬。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一字一音的中和韶乐开始缓缓奏响。”

好的舞台同样需要包装。乐团演出前会进行这样一段解说,带领观众进入情境。此时,舞台打开幽蓝色的灯光,烘托肃穆的气氛,演员念祭祀祝词时,纱幕慢慢垂下,祝词以艺术化的形式呈现其上,方便观众理解。“跟观众同频共振,才能达到好的传播效果。”他摸索出这样的经验。

为了让更多人认识、听懂中和韶乐,霍燚带着雅乐团把舞台展示搬到了线上。团员们学习掌握了自媒体制作、直播,演出录制机位设置、剪辑等新技能。刚刚过去的中秋国庆假期,他们在月色下的祈年殿演奏了《中和之曲》《明朝乐章》《海宇升平日》等10余首天坛神乐署中和韶乐代表曲目,让游客领略古建和雅乐融合之美。

中和韶乐以击柷(zhù)为始,栎敔(yǔ)结束。它缓慢、典雅、肃穆,一以贯之,有始有终,过程完美无瑕。霍燚说,中和韶乐以音乐的形式诠释中正平和的思想,让人在平凡之中体会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我们传承三千年礼乐文明,通过展演、讲解还原原汁原味的中和韶乐,让大家了解中国还有这样一种音乐形式,进一步感受礼乐的魅力。”

新京报记者 张璐

编辑 白爽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