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主两年亏损8亿，山东墨龙的衰败症结与地方国资“接盘”僵局 | 钛媒体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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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视觉中国

易主寿光国资两年，实权之争与经营困局下的山东墨龙（002490.SZ）始终徘徊在亏损旋涡、资产缩水、财务恶化的境地，去年尤甚。

4月初山东墨龙发布年报称，2022年实现营收27.66亿元，同比减少25.94%；归母净利润亏损4.25亿元，同比减少15.48%；2021年公司净利润亏损3.68亿元。

累计亏逾8亿背后，两年间寿光国资已经向山东墨龙持续输血10亿以上，这幅光景意味着公司羸弱依旧且千疮百孔的基本面。地方国资斥巨资“接盘”身陷僵局，其中有着何种因缘？以下是钛媒体APP的拆解。

两年倒贴10亿，寿光国资的“接盘”大棋

除了盛产蔬菜，寿光的另一面是GDP千亿、地财百亿的全国百强县，重视资本市场与企业上市攻坚，外宣“山东省上市公司数量第一县”，旨在打造资本市场“寿光板块”。

山东寿光 图源视觉中国

寿光市政府数据称，目前寿光境内外上市企业7家、股票10只，新三板挂牌企业8家，累计从资本市场融资1300余亿元。当地筛选的21家重点上市后备企业已经全部启动了前期工作，在“十四五”期间，寿光上市企业总数计划突破15家。

寿光市政府官网

要保住15家这个数目，就亟需扶持退市风险股，常年奋战“保壳”的山东墨龙因此多次受到寿光政府“关照”，2017年公司就收到一笔1.5亿元巨额节能减排政府补贴，最终扭亏为盈保壳。

2020年，寿光国资选择了接盘，以每股3.5元收购实控人张恩荣持有的山东墨龙2.36亿股 A股股份，占全部股份的29.53%，总价8.25亿元。彼时山东墨龙扣非净利润已连续亏损两年，82岁高龄的张恩荣以一出荒诞的“一股两卖” 套现退场，寿光国资旗下寿光墨龙控股次年3月取得公司29.53%股权，为第一大股东。

此间寿光国资开始对山东墨龙持续“输血”，力图保壳。2020年11月，山东墨龙将部分土地使用权及房屋建(构)筑物、电力设备出售给山东寿光蔬菜批发市场有限公司（寿光市财政局持股100%），转让价格合计5.03亿元。转让标的资产的账面价值1.06亿元，评估价值5.03亿元，增值额为3.97亿元，增值率高达375.45%。

实际上寿光蔬菜批发公司两年内未实际开展经营业务，无相关营业收入及利润数据，截至2020年9月底净资产仅2738.92万元，这是笔纯粹“发红包”式交易。同年12月25日，山东墨龙还收到寿光上口镇人民政府以现金方式拨付的企业扶持财政补贴资金人民币1300万元。

如此种种，2020年寿光国资力保山东墨龙净利润扭亏为盈，保壳成功。

今年，寿光国资的无偿“红包”继续向山东墨龙发放。2月11日山东墨龙公告称，为支持公司经营发展降低融资成本，寿光金鑫（寿光市国资中心持股100%）拟向公司提供不超过人民币5亿元（含5亿元）的无息借款，本次财务资助事项的有效期为自董事会审议通过之日起12个月，在借款额度及有效期内可循环使用。

至此，计入控股成本在内，寿光国资已对山东墨龙至少投出18亿元，目前除了“填平窟窿”还谈不上收效。

钛媒体APP注意到，这只是寿光国资近些年资本版图的一部分：2021年寿光国资完成收购山东墨龙，2022年完成对新日恒力（600165.SH）核心子公司3亿增资，今年3月斥资9.7亿元收购金洲管道（002443.SZ），除此之外还控股晨鸣纸业（000488.SZ）。

3月23日，金洲管道公告称，公司控股股东万木隆投资已与晨巽公司签署了股份转让协议，拟以转让方式向晨巽公司转让其持有的公司股份约1.11亿股，约占公司总股本的21.24%。交易已完成过户登记手续，过户登记日为2023年3月22日。此次交易后，晨巽公司成为金洲管道的控股股东，寿光国资局成为实际控制人。

晨巽公司由寿光国资间接控股，大股东是寿光国资实控的昆朋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该公司持有珍贵的AMC牌照——目前银保监会仅批准了62家地方性AMC，山东省仅有3个。AMC公司主业是不良资产处置，地方AMC可以开展收购处置、委托代理、债权配资、债务重组、债转股、投融资、咨询服务、增信保证等一揽子业务。

不过在近几年A股市场的“民企卖壳，国资扫货”潮中，寿光国资的这些收购标的普遍成色欠佳。和山东墨龙一样，今年1月更名宁科生物的新日恒力三次转型失利，业绩两年连亏，去年预亏1.3亿-1.6亿，ST在即，上周在两连跌停下市值蒸发22.81%，股价较寿光国资去年增资时腰斩近57%。基本面略好的金洲管道、晨鸣纸业年度净利润则分别同比下跌39%、90%。

如何运作这些大大小小的壳股，是对地方国资“脑袋”和“钱袋”的双重大考。

业绩泥潭与经营困局，豪赌生铁新技术6年亏7亿

山东墨龙的经营困局源起创始人张恩荣，国资入主的改观也暂时未在业绩上体现，反而是诸多遗留症结阵痛不断。

公司将2022年亏损归因于“部分产品订单不足，导致产品销量下降及营业收入减少；原材料采购及产品销售运输受限，部分生产线开工不足，以及主要原材料（煤炭）价格上涨等，综合导致生产成本及管理费用增加，产品毛利率下降。”

同期，同样主营油气开采机械设备、钻头钻具以及油气钢管产品的石化机械（000852.SZ）前三季度则实现287.46%的业绩增幅。此系国际油价震荡攀升、国内“七年行动方案”为油服行业维持较高景气度提供支撑。

订单不足，产线多次停工，毛利率大幅下跌，是山东墨龙两年来的常态。

年报显示，公司主要产品包括石油钻采机械装备、石油天然气输送装备、油气开采装备及铸件。在国内市场，山东墨龙是中国四大石油集团公司的合格供应商，是中石油I类产品四大优秀供应商之一，主要客户为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和延长石油等油气公司；海外市场主要为中东、墨西哥、加拿大、俄罗斯、北非等国家和地区。

具体而言就是油套管等管材、抽油杆、抽油泵以及连接用的圆管坯，这类管道类配件在石油产业链中占比较少，市场份额有限。

山东墨龙产品 图源公司官网

熟悉山东墨龙公司运作的人士曾表示，随着中石油等大型国有企业在招投标环节的管控更加规范，以及负责人的更替，山东墨龙原有的招投标模式不再具有优势，订单业务也随之减少。虽然山东墨龙也在不断加大海外业务，但受整个宏观经济不景气影响，且专用设备制造整个行业的处境也不理想，山东墨龙业务在“温水煮青蛙”式的逐年减少。

尤其是公司在智能制造、智能服务化方面跟不上市场步伐，研发实力连年萎缩，年报显示，国资入主两年来山东墨龙研发人员数量从327人锐减至229人，其中本科以上学历者只有70人，2022年研发投入3341万元，下降33.15%。

同时公司主业管类产品毛利率下跌3.19%至6.27%，铸锻件毛利率为-1.76%，经营性现金流-0.12亿元，盈利能力较差，增速较快的高端铸件产品仅仅在盈亏线上挣扎。

山东墨龙相关负责人向钛媒体APP解释，公司订单减少一方面源于产业大环境。管类产品主要是钢铁产业，公司原来的大客户中石油、中石化等国有企业变更招标模式为“集中招标采购”，加上不少钢厂也加入了管类产品的生产制造，在招标时公司的机会也有所下降；另一个则是高端铸件，其主要客户是风电产业，国内风电市场也扩张迅速，但其成本端的上升，利润也被进一步压缩。

主业持续性跌落，山东墨龙今年继续豪赌生铁新技术HIsmelt并称取得突破——虽然过去6年负责该技术的子公司寿光懋隆已累计亏损了7.2亿元。

今年2月7日山东墨龙公告，为推动HIsmelt熔融还原技术在冶炼领域的推广与应用，公司作为许可方于近日与河北邢钢科技有限公司签署了《技术实施许可合同》，双方就HIsmelt熔融还原技术实施许可开展合作，许可费用含税总额为1850万元，次日公司股票涨停。

据悉，邢钢集团投资130多亿元实施“转型升级搬迁改造项目”，搬迁项目采用“熔融还原炉+电炉”短流程钢铁冶炼工艺，以1:1的比例实施等量置换，年炼铁产能165万吨，年炼钢产能225万吨。

山东墨龙的这项技术来自2017年澳洲力拓集团正式转让，设备直接由澳洲运回，为了引进这项技术山东墨龙历经9年、投资及研发投入超过16.5亿元。

“经过9次开炉过程探索，墨龙首次实现了HIsmelt技术连续工业化生产，取得了一系列的技术进步。”山东墨龙官网介绍称，从2016年12月份正式生产，截止2018年4月份共计产出40万吨产品，当前日最高产量达到1920吨、月产量达到50572吨，已超过HIsmelt技术的历史最高纪录。

离奇的是，这项投资十几亿的先进技术投产以来就未曾盈利，子公司寿光懋隆在频繁的停产、检修中陷入年年亏损，2020年至2022年净利润分别为-6729万元、-1.61亿元、-1.56亿元，近六年累计亏损7.2亿元，2022年的亏损原因主要系原材料价格上涨及订单需求不足。

目前，山东墨龙短期借款占总资产比例达到48%，19.63亿短债压顶，有息负债35.72亿元，有息负债率达到68.16%，货币资金4.6亿，流动资产16.48亿，未来在HIsmelt技术上的投入恐怕只能靠寿光国资予以支撑。

股权之争，默契“熄火”还是僵局仍在？

2022年，山东墨龙二股东鲁丽系与寿光国资的股权“罗生门”已经鲜有披露，二者的明争暗斗似乎突然偃旗息鼓。鲁丽系在2022年底减持1%，目前持股山东墨龙约19%，寿光国资持股29.53%，由此形成二者均无法控股上市公司的僵局：大股东在股东大会上可以通过需二分之一表决权的事项，但无法通过大股东回避表决或需三分之二表决权的事项；二股东无法保证任何事项的通过，但可否决大股东回避表决或需三分之二表决权的事项。

2021年，鲁丽系借此在股东大会层面数次与寿光国资“分庭抗礼”投反对票，钛媒体APP注意到其中别有深意。

“鲁丽系”即鲁丽集团，寿光第二大企业，主营钢铁、木地板、造纸厂、热电厂等，其中鲁丽钢铁无缝钢管产能300万吨，排名全国首位，实控人薛茂林，中国企业500强第386名（2022年），2021年营收规模为569.62亿元。

二者此番矛盾源自山东墨龙易主之初。

2020年1月19日，山东墨龙原实控人张恩荣与鲁丽系掌门薛茂林签订协议，约定转让公司的24.89%的股份，薛茂林支付定金5000万。同年9月28日，张恩荣又跟寿光国资旗下寿光金鑫签署协议，约定将持有的29.53%的股份对应的表决权全部委托至寿光金鑫。

明晃晃的“一股两卖”让鲁丽系不甘吃亏，2020年10月21日，薛茂林提起诉讼，冻结张恩荣1500万股股份，并且2020年11月前后，薛茂林向深交所公司管理部投诉山东墨龙信披违规，随后山东墨龙被罚135万元。

因张恩荣认定与薛茂林签的是意向协议，所以其股份最终还是卖给了寿光国资局。2021年2月23日，张恩荣与寿光国资旗下墨龙控股签订《股份转让协议》，约定以3.5元/股的价格将29.53%的股份，共计23561.7万股，转让给墨龙控股。

此时鲁丽系开启反击，连续举牌山东墨龙晋升二股东：2021年2月17日起至5月12日，智梦控股（实控人为薛茂林之子）及其一致行动人从二级市场增持公司股票，H股15071.48万股，A股885.4911万股，合计持有公司20%的股份，成为公司第二大股东。

2021年5月21日公司2020年度股东大会上，鲁丽系对所有议案提出了反对，导致《关于发行新股一般性授权的一案》被否决。

2021年10月12日，公司2021年第二次临时股东大会上，鲁丽系对选举两位非职工监事的议案投了赞成票。

2021年11月26日，公司2021年第三次临时股东大会上，鲁丽系对选举公司第七届董事、独立董事的议案、接受财务资助暨关联交易的议案均投了反对票，国资大股东方的董事、独立董事均当选，财务资助议案被否决，最终国资大股东不得不无偿资助，绕开股东大会。

进入2022年，二者的纷争就再未公开出现，是私下达成协议和解还是僵局间隙的对垒？或许还需拭目以待。

不过，鲁丽系还与寿光国资有过一段整合传闻。早在2012年，山东省曾提出要打造特大型钢铁集团――山东钢铁集团并组建区域性钢铁集团，在寿光地区是将巨能特钢（寿光国资控股）与鲁丽钢铁、潍坊特钢整合为混合所有制的潍坊钢铁集团，但此事最终跌宕十年不了了之，部分投资者猜测为各方利益难以协调所致。（本文首发钛媒体APP，作者 | 黄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