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丨核心子公司从高薪挖人到被申请破产重整 棒杰股份跨界光伏遇挫：拖欠体检费殃及百亿元项目

每经记者 黄海每经编辑 董兴生

一个总投入超百亿元的光伏项目，仅仅因一笔长期未支付的体检费，陷入被申请破产重整的境地。

8月14日晚，棒杰股份（002634.SZ，股价2.79元，市值12.82亿元）披露了关于子公司被申请破产重整的提示性公告。债权人江苏普惠健康体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普惠健康”）以棒杰股份控股二级子公司扬州棒杰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扬州棒杰”）无法清偿申请人到期债务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但具有较高的重整价值和可行性为由，向扬州经济技术开发区人民法院申请对扬州棒杰进行破产重整。

8月15日下午，《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扬州邗江区星耀天地5栋见到了普惠健康总经理蒋军。其对记者表示，此次对扬州棒杰申请破产重整主要因对方拖欠体检费用且账期较长。至于具体金额以及账期，蒋军拒绝透露。棒杰股份董秘刘栩通过电话向记者表示，他也不清楚扬州棒杰拖欠费用的具体金额及具体账期。“只能等我看到法院通知书了。”刘栩说。

8月15日、16日，记者从多方了解到，受行业环境影响，扬州棒杰在今年5月前后开始缩减产能。有公司前员工表示，减产后，公司在今年5月中旬就已经“集体放假”，仅留了一部分人上班。

实探扬州棒杰：一期部分厂房有轰鸣声

扬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朴席镇，与镇江仅一江之隔。这里聚集了晶澳科技、天合光能、阿特斯等知名光伏企业的工厂，吸引着全国各地的技术工人赴扬州就业。光伏行业景气度高时，工厂机器和运输车辆的轰鸣声共同组成了朴席镇的背景音。

扬州棒杰的生产基地就坐落在此，与天合的工厂相邻，与晶澳的工厂只隔了一条街。据公开信息，扬州棒杰成立于2022年12月。当月，上市公司棒杰股份发布公告，表示将与扬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签署《高效光伏电池项目投资协议》，投资建设年产10GW高效光伏电池片项目，主要从事TOPCon电池片的研发、生产、销售等。

自此，棒杰股份正式拉开从无缝服装转型光伏的序幕。然而，项目推进了一年后，光伏行业开始下行。今年上半年，多家光伏相关企业均出现巨额亏损。压力之下，减产成为行业企业的普遍选择。

8月15日，记者实探扬州棒杰园区，下午两点左右，扬州棒杰一期项目园区内，少见工作人员。隔着围栏，隐约可以听到部分厂房中传来轰鸣声，二期项目片区则一片寂静。而今年4月，扬州棒杰还曾公开表示，二期项目正处于机电安装阶段，力争5月设备进场，6月具备投产条件。

扬州棒杰园区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黄海 摄

在扬州棒杰一期项目园区停留的两小时内，记者观察到，作为货车出入口的园区南门少有车辆出入。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在旁边的天合工厂门口，有多辆卡车临停。记者从扬州棒杰园区内一位工作人员处了解到，目前，项目二期已经“没有员工”。

扬州棒杰园区一期南门处并无等待运货的车辆

8月16日晚间，记者辗转从一位在职员工处了解到，目前，扬州棒杰已经基本停止生产。对此，棒杰股份董秘刘栩对记者回应称：“基于光伏行业持续下行的情况，我们为了减少亏损，产能确实收缩了不少，但没停产。”

而针对二期项目的进度情况，刘栩回应称，目前二期项目处于厂房代建的收尾阶段，具体情况其不太了解。

扬州棒杰是棒杰股份光伏布局中最为核心的子公司。转型之初，棒杰股份曾在光伏行业内广泛网罗人才，并组建了一支拥有丰富行业经验的队伍。

公开信息显示，扬州棒杰负责人辛国军曾任阿特斯副总裁、电池事业部执行总经理、阜宁及扬州基地总经理。据棒杰股份公告，辛国军已于今年8月初离职。

据扬州棒杰门口接待室的一位工作人员回忆，辛国军实际离开公司的时间或早于今年7月。“我7月调来这边时，他（辛国军）已经不在这儿了。”

对于辛国军离职，刘栩通过电话向记者表示，其在8月2日发布公告的前一天才收到辛国军的通知。因为辛国军曾是公司副总经理，也是子公司的负责人，其离开业务条线的过程中有个“慢慢的过渡”。

“不能说（辛国军离职与扬州棒杰发展不及预期）有直接关联，不及预期是全行业都不及预期。”刘栩补充称。

扬州棒杰员工：5月中旬就已减产

王龙（化名）是晶澳扬州工厂的一名员工，在朴席镇工作一年有余，作为“邻居”，王龙对扬州棒杰的前后变化感知真切。

在王龙的记忆中，2023年时，扬州棒杰曾高调地在周边大厂门口“挖人”。他举例称，一位技术类员工如果在其他工厂可以拿到8000元/月的工资，到扬州棒杰就可以拿到月薪13000元左右。至于有几年经验的熟练产线工人，月薪也较其他工厂高出约千元。

该消息未能得到扬州经开区以及棒杰股份的证实。不过，曾在扬州棒杰工作过的一名员工向记者表示，在出现问题之前，扬州棒杰的伙食、住宿条件的确还不错。

刘枫（化名）在今年2月底应聘进入扬州棒杰工作，在他的印象中，扬州棒杰的转折点始于今年5月。“4月中旬发工资的时候还比较正常，到5月的时候就开始低了（没能足额发放）。之后我们的工作就越来越闲。‘五一’假期之后，开始不工作，在车间里打扫卫生，到后面直接上一天休一天。”

刘枫回忆，5月，他所在的工厂产线已经慢慢减少至两条，其中一条负责“尾单”生产，其他员工负责为另一条产线打扫卫生。

对于刘枫讲述内容中涉及扬州棒杰的产能变化，8月16日下午，刘栩向记者确认了部分事实：“光伏行业从上半年到现在其实一直在亏损，我们确实在产能收缩我可以很负责地说，5月份之前都是很高的开工率，5月份肯定往下走了。”

据光伏行业研究机构InfoLink Consulting披露的价格数据，去年下半年至今，N型（掺磷衬底）TOPCon电池片价格持续下跌，截至今年8月14日，N型182mmTOPCon电池片均价已跌至0.29元/W，去年同期价格为0.8元/W，跌幅高达63.75%。

图片来源：InfoLink Consulting

回顾棒杰股份光伏转型的过程，扬州经开区在其中扮演了相当重要的角色。截至目前，扬州棒杰的工商注册电话仍为扬州经开区管委会的官方电话。对此，8月15日下午，扬州经开区管委会方面向记者解释称，可能因扬州棒杰此前没有实际办公地点，因此登记工商信息时将管委会电话代为登记。

据棒杰股份最初与扬州经开区管委会签订的协议，扬州棒杰的项目总投资约26亿元，其中流动资金5亿元，设备资金16亿元。到了具体落实阶段，据公开信息，扬州棒杰旗下项目总投资已增至105亿元，并分两期建设。其中，一期10GW N型TOPCon高效光伏电池片项目于2023年3月10日土建开工，于2023年9月18日完成首片TOPCon高效电池片下线。

针对投资数额的变化，8月15日下午，刘栩向记者解释称，主要因项目的建设过程中包括了政府代建等部分，很多资金并非由棒杰股份出资。

董秘：就算破产重整也不见得是坏事

在子公司被申请破产重整的提示性公告中，棒杰股份称，破产重整申请能否被法院裁定受理，以及扬州棒杰是否进入破产重整程序尚存在重大不确定性。在法院受理审查案件期间，公司将依法配合法院对扬州棒杰的重整可行性进行研究和论证。“若法院裁定扬州棒杰进入重整，公司将依法行使股东权利，配合法院及管理人的重整工作，并促使扬州棒杰依法履行债务人的法定义务，在平衡保护各方合法权益的前提下，积极与各方共同论证解决债务问题的方案，同时将积极争取有关方面的支持，实现重整工作的顺利推进。”

据棒杰股份披露，扬州棒杰金融负债敞口余额约7亿元，金融负债全部由公司提供连带责任保证，若扬州棒杰进入重整程序，将可能导致公司履行担保义务的风险。公告显示，2023年及2024年第一季度，扬州棒杰持续亏损。

图片来源：公告截图

2024年一季报显示，截至报告期末，棒杰股份的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余额仅3.4亿元，尚不及扬州棒杰金融负债敞口余额的一半。

此外，棒杰股份还表示，公司直接和间接向扬州棒杰投资5.05亿元、直接或间接提供资金支持金额约5亿元，一旦扬州棒杰重整，将可能导致公司存在对外股权投资无法收回的风险，以及其他应收款无法收回的风险。

谈及近期外界有关光伏行业产能出清的讨论，刘栩直言，棒杰股份也期望行业出现产能出清。“但是这一轮光伏的资本性支出，就是所谓的过度投资，其实更多伴随的是资本涌入和政府的共同参与，所以我们看到出清也比较难”

据刘栩透露，目前棒杰股份已经在论证扬州棒杰破产重整的相关事项。“就算真的重整，我觉得也不见得是坏事，我们不能闻‘破’色变，重整在法律上也是个保护企业的工具，我觉得也挺好的，可以给债权人一个公平的债务危机的化解方式。我们最近也在论证这个事情。”

“我觉得，最终光伏（行业）可能就像光伏业协会说的一样，鼓励兼并重整。我们去年9月份投产，选择的设备都来自一些行业头部企业，所以假设进入重整，价值还是非常高的。”刘栩补充称。

8月15日下午，《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扬州经开区管委会办公室见到了一位相关工作人员。对于当下扬州棒杰遇到的风波，该人士表示，管委会方面也是在8月14日晚间突然得知消息，目前正积极了解相关情况，后续如有披露的需要，会通过公开方式披露相关信息。

“企业经营过程中有一些波动、重组甚至破产，都是正常的经济行为。不管怎么说，（扬州棒杰）是落户在开发区的，无论发展好坏我们都会继续服务好企业。如果企业遇到了情况，我们也会和企业沟通。随着我们工作的逐渐深入，相关情况肯定会（更）明朗。”上述工作人员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