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出口”的发展模式需要调整——专访民生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兼研究院院长温彬
上证报中国证券网讯（于勇 王敬博）近期，上海证券报对民生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兼研究院院长温彬进行了专访。温彬表示，上半年我国经济既有亮点，又有不足，整体来看经济恢复前高后低。我国离“流动性陷阱”仍然有一定的安全距离，但需要警惕。对于稳增长政策，他表示，要从财政、扩内需、稳地产、防风险等四方面入手，并对依赖“投资-出口”的发展模式进行调整。
上半年经济表现如何？
温彬表示，上半年经济运行可分为两个阶段：一季度补偿式需求释放，推动经济恢复性好转，二季度复苏斜率放缓，经济增速弱于预期。
他指出，上半年我国经济既有亮点，又有不足。亮点在于：服务业大幅反弹，尤其是线下接触性、聚集性服务业快速向正常水平回归；出口表现出一定韧性，市场多元化初见成效，新能源汽车增速显著；基建投资增速保持在一定水平，继续发挥托底作用。不足包括：中小企业对未来预期偏弱，扩产意愿不足，民间投资增速陷入负增长；就业压力持续上升，尤其是年轻人口面临前所未有的就业压力；居民部门加杠杆意愿下降，房企拿地和新开工意愿不足，房地产市场不断降温。
我国离“流动性陷阱”仍然有一定的安全距离
温彬认为，我国离“流动性陷阱”仍然有一定的安全距离，但这种苗头确实值得警惕，需要采取多种措施提振市场情绪，稳定市场信心，激发企业和居民需求潜力。
他表示，“流动性陷阱”即货币政策失效，即便利率下降至0也无法推动企业投资和居民消费。今年以来，我国货币政策效用有所下降：M2增长保持两位数以上水平，明显快于当前名义经济增速，企业投资和居民消费增速放缓，物价走势低迷，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流动性陷阱”苗头。
不过，他也指出，这并不是典型意义上的“流动性陷阱”：一方面，我国货币政策空间并未用尽：目前金融机构加强平均存款准备金率为7.5%左右，相较于5%的隐形下限仍有下调可能；7天期逆回购利率在1.9%，一年期MLF利率在2.65%，离0利率仍然较远。另一方面，企业和居民部门信贷需求仍在。5月居民部门新增贷款3672亿元，较上年同期多增784亿元；企业中长期贷款新增7698亿元，较上年同期多增2147亿元。
稳增长政策该有哪些？
对于稳增长政策，温彬认为主要有四方面。他表示，财政政策方面，预计新增专项债的发行进度和使用节奏将会加快，适时启用政策性开发性金融工具也是题中之义。增强税费优惠政策的精准性针对性以进一步降低企业成本已经进入政策视野。
扩内需方面，从近期各部委下发的文件来看，预计会通过支持新能源汽车、加快充电桩建设以及发放消费券等途径来提振消费需求。考虑到消费是收入的函数，稳就业、增加居民收入也是重要政策方向。此外，还将继续通过推动能源、水利、交通等重大基础设施以及新型基础设施建设，以充分发挥政府投资和政策激励的引导作用，有效激发民间投资活力。
稳地产方面，“金融支持房地产十六条”之后，房地产接续性政策有望继续出台，以加快房地产链条良性循环。“保交楼”政策将会继续推进，推动银行在商业化原则基础上加大金融支持。此外，一二线城市改善型购房限制有望放松，以及引导地方政府将存量商品房改建为保障性租赁住房、长租房等。
防风险方面，针对地方政府的债务压力，预计会通过增加中央对地方的转移支付，以及地方债和贷款置换、展期、重组等方式，以时间换空间，避免引发区域性和系统性金融风险。
特别国债或无必要
温彬介绍，从历史上看，特别国债推出的门槛比较高，仅在1998年、2007年和2020年发行过三期，目的分别是定向补充四大行资本金、组建中投公司运营外汇储备以及应对新冠疫情冲击。2017年和2022年对当前到期的部分特别国债进行了续发。
他表示，从可行性角度看，特别国债在面临较大冲击时可相机推出。但从必要性角度看，今年5%左右的增长目标并不激进，而且仍有其他政策工具可供使用。除非其他政策工具效果不及预期，或者面临“黑天鹅”事件冲击时，才有推出特别国债的必要性。
“投资-出口”的发展模式需要调整
温彬表示，从我国过去几十年的发展历程来看，实物资本是拉动经济发展的最重要动力，投资形成的产能又通过出口得以消化，这种“投资-出口”的发展模式是拉动过去这些年经济快速增长的主要动力。不过，这一模式已到了不得不调整的节点：一方面，扩大投资的空间收窄和边际效率下降，人口老龄化又推动资金成本上升，从而使投资回报率显著下降；另一方面，逆全球化升温和全球产业链重构，出口正面临越来越大的阻力。在这种情况下，发挥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把消费作为增长的基础动力已势在必行。
但是，他也指出，如果要转向促进消费，就涉及到一整套模式体系的转型：首先，要扭转此前重投资不重消费的观念；其次，需将财政支出重点由促进建设调整为强化公共服务与支持民生；最后，还要通过部委和地方层面的体制机制配套改革来予以配合，以此来充分释放消费潜力，实现国内经济循环的闭合。
多措并举，提振民企信心与居民消费
温彬说，目前来看，民企信心仍然偏弱。如果要扩大民间投资，必须将支持民企政策落实落细：一是落实对企业产权、企业家人身财产安全的保护；二是进一步明确竞争中性原则，对国企、民企一碗水端平；三是坚决反对丑化、污名化民营企业的言论，营造风清气正的网络生态。
他表示，提振居民消费方面，首要的是提升消费能力。短期内要做好稳就业工作，比如可通过一定的政策弹性，为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提供更大发展空间，中长期内则应通过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等稳步推进共同富裕，使居民收入增长更具持久性。其次要提升消费意愿。短期内可以通过发放消费券等方式，但中长期内则要坚持“吃改革饭、走开放路”，保持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维持地缘政治格局的稳定，使民众形成积极、良好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