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基绿能押注BC路线，光伏电池战火再起，谁会是赢家？
界面新闻记者 | 陈慧东 尹靖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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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多年，光伏市场格局基本已定，作为其中最大变数，光伏电池环节再因巨头之争被推至台前。
月初，因隆基绿能（601012.SH）公开宣称押注冷门技术路线，沉寂已久的光伏行业重新热闹了起来。
9月5日，在隆基绿能（601012.SH）2023年半年度业绩说明会上，董事长钟宝申表示：“隆基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观点，接下来的5年-6年，BC类电池会是晶硅电池的绝对主流，包括双面和单面电池，接下来隆基大量产品都会走向BC技术路线。”
隆基绿能9月19日公告，拟投资39.15亿元建设铜川年产12GW高效单晶电池项目。本项目产品将采用公司研发的HPBC pro高效电池技术，项目的实施有利于实现公司先进高效电池技术的商业化和规模化量产，进一步强化公司技术和产品优势。
BC电池的基型是IBC电池（Interdigitated Back Contact，即交叉指式背接触电池），是一种平台型结构，可与P型、异质结（HJT）、TOPCON等技术结合形成HPBC、HBC（兼容部分HJT工艺）、TBC等多种技术路线（兼容部分TOPCON工艺）。
相比于其他技术路线而言，BC 电池能获得更多有效发电面积以及高转换效率，同时制造流程复杂、成本高。隆基绿能自2018年就开始研究的HPBC是BC类电池中的一种重要方向。隆基绿能HPBC电池的标准版量产效率突破25%。到2023年底，该公司扩产的30GW HPBC产能将全面达产。
界面新闻记者就此采访隆基绿能，截至发稿未收到回复。
A股市场上，因隆基绿能高调押注，催生的新热点板块——BC电池概念汇聚机构目光。上周，BC电池概念领涨龙头股广信材料（300537.SZ）持续迎来机构频繁“叩门”。
- 光伏产业链可大致分为硅料、硅片、电池片及组件四个制造环节。除上游硅料环节，硅片、电池两大环节市场已被瓜分完成且开始疯狂“内卷”，光伏电池环节是绝对的核心环节，也是行业“再分天下”的关键所在。
隆基绿能押注BC路线，背后或有深意。
曾经凭借押注单晶硅成就己身，隆基绿能此次再入赌局，能否再次押对？
界面新闻记者对话金辰股份常务副总裁祁海坤、羲和资产前投资总监侯兵，以及两名分别在异质结、TOPCON电池领域深耕多年的业内人士，从业内专家以及竞争对手角度分别洞悉这家巨头的力与难。
问题一：BC电池并不是新生事物，隆基绿能为何选择此时宣布押注BC电池路线？
在P型PERC电池效率平均23%以上迫近其瓶颈，且电池环节盈利能力较差的背景下，看好N型电池技术升级成业内共识。N型电池的三大技术路线TOPCon、HJT、N型BC，规划产能将在2023年底分别提高至463.4GW、63.5GW、54GW。
一直给人以“埋头赚钱”印象的隆基绿能，此次高调宣称将押注BC路线。
与界面新闻记者对话的多名业内人士认为，这背后的原因，一方面在于这家龙头在其他主流技术上已全面掉队，不得不押宝BC路线；另一方面，其庞大的PERC产线及库存累积导致企业尾大不掉，急需新路径化险为夷。而隆基绿能的竞争企业内部人士直言，光伏项目的投标短名单暴露出公司更为深远的业绩困境。
至于为何此时选择公开电池技术路径，业内人士认为，隆基是在为其即将落地的HPBC产能“造势”，实际上是一种营销行为，并不是真正的技术判断。
· 祁海坤告诉界面新闻记者，首先，BC电池技术最早源于美国公司SunPower，该公司最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已经提出了BC技术。隆基只是在现有的技术基础上，做各种BC的尝试，例如异质结和IBC电池相结合的HBC电池等。
隆基之所以此时公开宣称押注BC路线，是其作为龙头的“包袱”。“业内我们也很了解隆基，隆基现在有五六百名博士、研究员，它高薪聘请了很多人，现在TOPCon、异质结，包括BC路线他都在研究。它是想在BC方面进行突破，但是它并没有放弃TOPCon和异质结。但是目前尴尬的是，TOPCon路线以晶科为代表的企业规模已高于隆基，异质结有华晟等第一梯队，隆基作为龙头却已不占据技术路线优势。它有足够的资本金，想要‘引领技术潮流’，就必须另辟蹊径打造自己的技术壁垒。”
· 侯兵专注于光伏赛道的投资，他对界面新闻表示：目前隆基坚决停掉TOPCon产能转向BC方向有两大原因，一方面是TOPCon产能过剩问题，全国范围内明年TOPCon规划产能有1400GW，实际上落地的会有400-500GW，但电池有效产能全球也只有800-900gw，P型电池和其他型号也都有百GW的规模，再加大TOPCon产能只会过剩。即使不够用，也可以购买TOPCon电池，明年TOPCon电池量大又便宜（电池利润薄）。
另一方面原因在于BC技术路径确实有领先优势，BC技术可能很快可以商业化。但地面电站技术路径升级需要时间，在全部实现技术升级之前，隆基配备的TOPCon产能还能用来做叠加，做成HPBC产品。
· 一位深耕异质结电池领域的业内人士认为，隆基之所以此时高调宣布押注BC电池路线，实际上是一种营销行为，并不是真正的技术判断。“主要是他布局了30GW的BC电池产量，他必须给市场造势‘BC就是最好的技术，我是行业老大听我的’。也就是隆基基于自己的现有产能，给自己的BC产品做一个广告而已。
上述业内人士指出，隆基的核心逻辑在于：其以前有很多PERC产线、产能，要为PERC产线、产能延长寿命，那就只有一条路：TOPCon叠加BC做成HPBC产品。“目前隆基主要卖的是上一代产品，它不想让上一代的PERC产线淘汰掉，所以做一波广告告诉市场‘BC是为来的电池路线趋势，现有的PERC也是接近为来的产品，你们就关注我BC产品就好。’”“还有一个现实问题，TOPCon战线隆基不属于第一梯队，要是他把TOPCon搞得很好，属于是给晶科晶澳做嫁衣，它面子过不去，只能去考虑新的技术路径。在光伏这么内卷的产业，谁能把新的技术升级成产能，成本降下来，就会有一段时间的领先优势，但也仅仅是一段时间而已。”
根据2022年年报中的目标，隆基绿能的整体产能也在大幅扩张，预计到年底规划的硅片、电池、组件三环节产能达到190GW、110GW、130GW，分别比2022年底增长42.3%、120%、53%。
隆基绿能曾在互动平台回复投资者提问时称，产能过剩与产能扩张并不矛盾。先进产能还无法满足市场对于高效产品的需求。但市场对于周期性背景下，公司盈利前景的变化，以及过剩产能负担等问题的担忧不绝于耳。
财报显示，隆基绿能上半年实现营收646.52亿元，同比增长28.36%；实现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91.78亿元，同比增长41.63%。公司第二季度净利润超55亿元，创单季历史最佳业绩。不过，公司预期之内的业绩表现并未带动公司股价明显反弹，年初至今股价跌幅近4成。
· 另一位光伏企业高层告诉界面新闻，隆基此时抛出这则消息，背后更现实的则是这家龙头的增长困境。
“目前隆基的TOPCon电池价格高，成本高。正泰1块1，他1块3，怎么卖？光伏项目的投标短名单你也可以看看，隆基中标率不行，现在不想新路径，它后面电池怎么卖？”
上述业内人士称，虽然隆基在三种电池路径均有研究布局，但现实供货存在难题。“隆基本来主攻P型电池，异质结、TOPCon只是研究过，让它正常拿货拿得出来吗？钙钛矿的技术产品也没有拿出来。在销售端隆基本来主力就是PERC电池，新型电池占比很少。”
问题二：隆基改换BC电池赛道，面临何种风险？
相比于其他技术路线而言，BC电池制造流程复杂、成本高、良品率大幅落后TOPCon电池产品。而对于产能长期过剩的光伏行业，成本是影响订单的关键因素。
在疯狂内卷的光伏行业，不乏巨头因一步行差踏错遭反噬的故事。曾经的行业龙头汉能将全部身家押宝在相对冷门的薄膜光伏技术路线，最终却因大肆扩张带来的资金问题分崩离析。
与界面新闻记者对话的部分业内人士，对BC电池近年实现商业化持乐观态度。但仍有资深业内人士认为，目前谈BC电池的市场前景还为时尚早，“TOPCon电池还未代替P型实现碾压，异质结电池还停留在概念化，要说能不能在市场上取得成功，BC路线的可能性和其他钙钛矿等技术路线一样，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 祁海坤认为，BC电池的技术方向不存在大问题，但能在几年内实现此路径的真正商业化仍存不确定性。“隆基这个BC技术路线能不能推下去，需要做到各种材料的降本。隆基有钱可以做技术创新，但是多久周期能实现大的进步还真不好说。”
· 侯兵称，“BC电池技术不冷门，就是难度大，技术门槛高，之前在国内天合光能研究BC就很早。这些技术风险在于无法降低成本。如果BC电池的优势只存在于户用，HPBC良率提升不了，成本降不下来，那么这项技术会拖垮一家公司。”
· 上述异质结电池领域的业内人士认为，隆基的BC电池技术能否成功，关键在于能否降本实现良率提升。“目前TOPCon电池产品的良品率可以达到95%，而BC电池产品只有60%-70%。
提高良率的过程中还有很多工艺问题需要解决。难点在于隆基自己基本功的修炼。”“BC电池目前价格2块多/瓦，PERC只要1块1/瓦，之所以卖那么贵就是因为成本高，良品率太低。所以隆基说BC是未来5-7年的技术路线，但是谁又知道未来5-7年会发生什么。”
· 另一位光伏企业高层则认为所需漫长的时间就是最大的风险，“他们自己也说五六年才能实现BC技术商业化。BC技术肯定是好的，可是需要时间。现在市场上就是在卖N型电池，后面也有可能别的技术出来，BC技术也不一定就是最优解。BC路径能有那么好走吗？也没有那么好走。”
问题三：光伏电池战场开始“站队”，如何预测此后走势？
光伏市场的硝烟从未散去，前有尺寸之争从幕后到台前持续数年，此次巨头掀另一轮技术路线之争，且已有企业积极“站队”。如何预测N型电池此后技术路线变化趋势？哪种路线取得胜利的可能性更大？作为竞争对手又如何自处？
对于此后的技术变化趋势，有业内人士预测众多企业会形成TOPCon系、BC系、异质结系，而某一种技术路线实现碾压的可能性存疑，“未来甚至会是三者的一个融合技术占据产业主导”。
作为竞争对手，多名企业高层均对隆基绿能此次公布的消息“看得比较淡”，“隆基BC产品前期的良率不是很好，现在好一点，就要做市场口碑宣传。但对于多数企业来说，要先算目前的经济账，哪怕是BC产品现在拿得出来，价格高成本高又有什么意义？”
· 祁海坤认为，目前TOPCon、异质结、BC三种电池路线，BC目前来说是正在处于酝酿和铺垫准备的前期阶段。目前看三足鼎立的趋势是正在形成，但现在还不能说谁就碾压谁的地步，谁就一定是王者。
“目前这三种技术路线都没有任何问题。BC技术面临着很多产业化实际的难题；TOPCon目前是比较成熟、稳健的技术路线，特别适合存量的光伏企业，如果说下一步它的产业链环节能缩短，它可能也会是一个主流；新进入光伏行业的企业可能押注异质结的就比较多。但是并不是说异质结和BC必须把TOPCon干掉，这个目前来说是不成立的。”“我们判断未来甚至会是三者的一个融合技术占据产业主导，钙钛矿、叠层等技术路线也有发展的可能。”
· 侯兵认为，未来将可能存在不同场景用不同电池技术的情形，“一个技术路径打天下的可能性不大”。“BC电池目前主要集中用于户用和工商业，或者对双面要求高的地面电站。目前在地面市场，BC和TOPCon相比根本没有优势。”
“未来很有可能在不同场景用不同的电池技术，比如有些地方看重土地价格、单瓦价格，水面或地面的温度和湿度条件不同，也会有选择电池技术的条件差别。”“当下多种技术路径共同发展，还没有碾压性技术路径出来。但BC如果在三五年后形成碾压性技术优势，也有可能占据市场主导地位。” 侯兵称。
· 上述异质结电池领域的业内人士告诉界面新闻，“我们公司也有TOPCon和异质结产能，隆基公开宣称押注BC一事，对公司的异质结产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像其他巨头，比如晶科晶澳、天合可能会少量上一些BC产能，有资金支持、人才储备的公司都会尝试多种技术路线。但对于隆基此次的消息，业内其他竞争者其实是看得比较淡的，毕竟行业前五名是‘谁也不服谁’的状态。”
· 另一位光伏企业高层则直言现在预判BC电池的市场影响力还为时尚早。“今年P型和N型电池的市占率比例大概是8比2，明年可能是6比4，后年可能N性会碾压。”N型电池目前还没有碾压的原因有二：一是价格成本高，二是考虑屋顶荷载问题，但总而言之是经济账，“如果价格够低，其他都不是问题。”
“目前良品率足够高的TOPCon还没有被全面接受，成本更高的异质结电池更是偏概念化的路径。虽然异质结电池的发电效率确实高，但是这个技术目前没有必要投入很高成本去研发，主要是因为成本太高没人买单，海外市场还没接受。这个时候谈论BC电池的市场前景，就像是还没学会走路就要跑步一样。”
上述人士称，所在公司的N型电池去年一直卖海外，今年才正式走入国内市场，“今年上半年，海外P型加N型总共出了11GW，海外市场行情不好，国内市场行情也不会好”。